2011年12月24日,冬日的哈尔滨,冰雪覆盖。上午9点,《新食品》一行人走进一栋醒目的大厦,按电梯,上升,停住,开门,一股暖气扑面而来。在这零下20多度的冰城,室内变成了唯一敢开口说话的地方。高月明老人穿着枣红色的衬衣,站在门口,挂着一脸慈祥的微笑,与“臃肿”的我们形成了鲜明对比。“哈哈,小王,咱们又见面了”,仿佛多年的老朋友般拉着我的手,领进他家。微笑、拉手、泡茶、几句玩笑……一系列的动作,亲切而又自然。
“一个人对于一个行业的影响力,就像漆黑的夜里手电筒发出的几道光,照亮的道路是有限的。”SOHU董事局主席张朝阳在微博上这样写道。对于高老这位五届国家白酒评选的见证人;这位为了白酒产业奉献了62年的自愿者来说,一束手电筒的光也有巨大的作用——为白酒行业指明前进的方向。
还是那样爽朗和直接,高月明不回避任何问题,很容易哈哈大笑。春节将至,高老好不容易能闲下来休息一阵,但是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思考,思考有关人与人性的问题,不仅如此,他还在琢磨一些人类永恒的话题:“幸福是什么?幸福是一种心态,幸福是对自己生活的认可,是对未来的憧憬,但最终会浓缩为与家人在一起的时光。如果时光能倒流,我依然会为白酒奔波大半辈子,这样,幸福的时光才会在我‘下班’之后显得弥足珍贵,才会在小幸福与大幸福中找到平衡。”在高老八十寿辰之际,这种感悟与他白酒的心路历程又有着怎样的联系呢,这成为记者千里追寻的主题。技术人员出身,但并不刻板,专家气质与粗旷气场的夹杂中,一位老人的幸福开始自然流露。
一得之功 用了将近80年悟出幸福之道的高月明,似乎忘记了年龄的存在,依旧行走于行业之中。他说:“做人要有原则,一些白酒厂能不能讲信誉、讲品德(公平、公正)、直爽、不忽悠?尽管白酒市场不断变化,但挣钱要取之于民,且用之于民。因为白酒行业是民族的,是大家的,并不是某一家专有。”
现今,白酒行业的高速发展让高老唏嘘与心疼:“当一个行业开始高速并跳跃发展时,这个行业便开始落寞。太多打着年份酒、窖藏、洞藏的白酒,充斥着行业。”62年的行业行走,让他看到这个行业不同的颜色。
按照字面意思理解,“一得之功“只是一点心得,一点收获,一点微小的成绩。但是高月明的这点心得却对行业产生了“蝴蝶效应”,颠覆了行业的常态现象,缔造出另一种健康发展的可能。
“要以科学发展观为指导,充分认识全省整顿白酒生产、促进白酒产业健康发展的重要性。维护酒业秩序是整顿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秩序、保障人民食品安全的首要任务,同时在当前经济形势下,发展白酒产业是所有企业促进中国内需的一项重要工作。”高月明语重心长地说道。2011年,79岁高龄的高月明依旧行走于行业,哪怕只是一得之功,他也要为行业、为白酒喊出他的心声。
高月明马上就要迎来自己的八十岁生日,他风趣地说道:“今年很多企业过百亿了,我现在也在‘保八、争九、破百’,我也想‘破百’,那样的话,我就有更多的时间为白酒作出贡献。”现在的他每天还喝1—2两白酒,用他的话来讲,62年来喝了16—17吨白酒,不能光浪费粮食。
“现在,我远在国外的孙子几乎每周都会给我打越洋电话,聊聊学业,聊聊生活。我给他说,越洋电话多贵啊,别常打。可他则说,上网视频聊天还不要钱呢。”话到此处,高月明一脸开心,那种儿孙绕膝的幸福感,他想多感受一下。不过,62年来,目光从未离开过白酒的高月明,在日新月异的科技面前却又显得那么的手足无措。
白酒赋予了高月明现在的一切,也剥夺了他和这个时代与时俱进的时间。“白酒是有灵性的,也是最需要平衡的民族产业。酿酒师给予了它生命,同样,白酒就有权利为了自己生命的长远而积善积德。”高月明斩钉截铁地说出了这番触动灵魂的话。
一孔之见 一得之功并非与生俱来,是所有德育的累积。那种累积之后的升华便是“一孔之见”。高月明说,他这大半辈子就为白酒做了两件事:一是提高出酒率,二是提高质量。
高月明说,目前,酒类生产和消费两极分化现象日趋明显,一方面以名酒为中心组建的名酒企业集团,依靠独特的历史沉淀酒文化,精湛的酿酒技艺,独树一帜的风格,形成了固有的消费圈,占据了酒类生产消费的半壁江山,带动、影响、引导着酒类消费潮流和时尚,是酒界的支柱、脊梁。说到此处,高月明突然提高音调:“他们的生产是在传统、固有的生产方式上的继承与发展,是一定要坚持和发扬的,是不可彻底改变的。”另一方面,是规模小、分布广、技术力量弱的遍布乡镇的小酒厂,它们地产地销,为广大消费者提供质优价廉的白酒,占有相当的市场份额。而由于传统的酿酒方式需经过泡粮、蒸粮、焖粮、摊晾、培菌等多道复杂工序,造成了工人劳动强度大,出酒率不高,且能源浪费严重。对此,高月明开始了他的“试点之路”:
1952年—1955年,高月明和原黑龙江省食品工业公司调研员、黑龙江省酿酒协会名誉会长武显章主持黑龙江省一面坡酒厂定温定量试点,首次把温度计和天平引入中国白酒生产,推动了中国白酒工业化进程。其试点成功后被推广为东北制酒操作法,这一经验演变为全国白酒行业的“大比武”,尽管这影响中国白酒酿造技术推崇至今,可高月明却“固执”地认为这是他的“一孔之见”
1955年—1963年的全国烟台试点,其“麸曲酒母、合理配料、低温入窖、定温蒸烧”仍为中国白酒酿造经验之“九阳神功”,高月明也众望所归地成为1963年修订《烟台操作法》的起草人之一;
……
20多次的试点工作让这个北方汉子穿梭于南方与北方之间,“北方的冷是凛冽的冷,而南方的冷是阴冷且潮湿。”高月明回忆道。在感受南北两地寒冷的过程中,高月明记住了南方的冷,也剖析出了东北酒区别于南方酒的不同——融合。“东北酒的未来在融合,各种香型之间的融合。这种差异,就像南北两地冬天的冷,一个凛冽,一个潮湿。”“文革”后,中国白酒进入了“提质”时代,高月明的“试点之路”也因此进入了一个高峰期:他先后主持了黑龙江省“九九计划”试点、黑龙江省龙滨酒厂提质试点、黑龙江省哈尔滨老白干试点、黑龙江省玉泉浓酱兼香型白酒试点、黑龙江省庆安新型白酒试点等。这些试点在黑龙江省不断推广应用,在上世纪80年代末,黑龙江省参加全国酒类质量大赛,获金银铜牌23块,奖牌总数与北京市并列全国第一。
一技之长 如果说,这些试点是高月明对白酒技术的累积过程,那么打开“一技之长”大门的钥匙便是1970年在滨州酒业插队。
“我是地主出身,在那个没有理想的特定年代中,对人的发展是种摧残。”高月明说道。出身问题让高月明的理想与抱负瞬间破灭,但此时的他却清醒地意识到,人要有一技之长,才不会被人看不起,才会跟上时代前进的步伐。白酒的酿造技术便是他当时唯一的出路。从1970年插队滨州酒业到1973年,短短3年时间,高月明为当时的滨州酒业创新了1000多个白酒品种,将当时的玉泉大曲卖到全省最好。
“我们是可悲的一代,在被打压与自我打压的过程中重新认识人生的方向,浪费了很多时间。对于现在的白酒行业而言,没有经过自然科学试点的洗礼,很难有好的逻辑性的思维,这是基础。我到现在才悟出,人不仅要有思考能力,还要用实际行动来充实思考。今天的白酒行业在此项上做得很好。”高月明说道。无疑,我们现在身处的白酒行业相对那个特定的年代又是幸运的。
因为对酒行业的酷爱,高月明的思维和语言都离不开一个“酒”字。哪怕离职,他也从未离开过白酒行业半步。1993年,高月明离开了当时黑龙江轻工厅的领导岗位,终于可以颐养天年,好好与家人在一起安度晚年。没想到,高月明却比以前更忙了。中国酿酒工业协会需要他,省内外的一些白酒企业纷纷请他,他们说:“在职的时候不兼职是为行业,如今您不在职了,可以为企业‘专职’了。”之后,离职不离岗的高月明每年在省外的时间不少于100天,在黑龙江省内企业的时间也将近100天,大半年的时间都在跑企业。他是中国浓酱兼香型白酒的缔造者,是中国白酒国际化和科学饮酒、文明饮酒、健康饮酒的最早倡导者之一,继淡雅型板块之后,他提出的“东北清雅型板块说”成为东北白酒企业践行的目标。
假如,将高月明的“白酒时间”一分为二来看待,从1950年—1993年的43年是其学习“一技之长”的时间;而从1993年—2011年的18年,则是将“一技之长”发挥、运用的时间。只是,没人忍心剥夺一位老人安享晚年的时光,更没人愿意看到这位“游离”在岗位之外的白酒老人,依旧用自己的灵魂点燃中国白酒行业的未来。
但,一项民族产业中,像高月明这样的人实在太少了,“白酒需要我,我没理由不将自己半辈子的手艺与理念传承下去。”
一品之味 “生活朝后看,工作向前看”,这是高月明参加工作时,一位老师傅对他说的,也是高月明从懵懂少年步入白酒行业的“第一品”。
1950年,17岁的高月明刚工作就选择在宁安酒厂做一名酒工。“每月70斤的小米或者高粱米就是当时的工资。不过还算凑合,吃不饱也饿不死。”高月明说道。当时,尽管东北已经解放,关内、关外的经济却依旧是两个模样,更别说白酒这个正处于工业化摸索阶段的行业。特别是封建思想的转变上,白酒行业更是落后。“在酒坊所有的工种里,曲工是最受人尊重的职业。曲工的工作也很神秘,酒师靠一个方子代代相传,其中有一道踩曲的工序,踩曲班要求全用童子军。这一做法沿袭很多代,也没有人琢磨。”高月明说道,对于外人而言,酿酒是神秘的,可对于行内人来说,酿酒无非是按照方子执行罢了,与人无关。“这个习俗的起源很简单,当时很多孩子上不起学,用孩子踩曲费用很低。而且据说童子军身轻体健、耳聪目清、冬天不怕冷、体力好身体棒、底气十足百邪不侵,对于酿酒而言,可保证其纯洁、无邪,甚至没有成年人的晦气之说。”高月明说道,可见,那时的酿酒迷信而又封建。
或许是天生骨子里就带着叛离与变革创新的基因,高月明当曲工助理不久,立马废掉了这一陋习,不仅让职工家属上阵,而且还有几名女家属也加入到了曲工的行列。
并非所有的事物都会一成不变,也并非外人所猜想的那样——白酒工人每天都能醉生梦死。“喝酒?我当曲工助理那会儿,连酒是啥味儿都不知道,就天天闻酒糟味。”高月明面对记者的问题立马解释道,那时的粮食很贵且紧张,很多人连饭都吃不饱,偷喝白酒叫“挖社会主义墙脚”,更何况当时的高月明一心埋在学习手艺中,哪有“闲心”去品酒?“就连后来我全国各地跑,开始钻研技术时,也没有哪家企业像现在一样以酒待客。”高月明说。有位老总为了感谢高月明的技术指导,送了他30斤全国粮票,让他高兴了好一阵子。
“后来,品酒时能尝到酒的味道,可依旧没什么机会能独自在家喝酒。因为品酒的原因,大家都说我是海量,但我还是醉过一次。”记得有一次在茅台,季克良请高月明喝茅台年份酒,总计品了48杯(牛眼盅),“我鞋没脱就躺在床上了。第二天,我老伴告诉我,老季笑着说,谁说老高没醉过,喝茅台就醉了。”说到此处,高月明笑得人仰马翻,不管是“一品”还是“一醉”,那种朋友之间的真挚与开怀,将高月明对白酒行业的终身热爱与感激体现得淋漓尽致。
高月明说,因为这里有高景炎、沈怡方、曾祖训、季克良这些一起为白酒发展打拼的战友,他还想继续走下去。“前几天老季还打来电话说,要为我贺寿,我说罢了,我不想大张旗鼓地对行业宣告我老高80了,只想静静地与家人一道细品这80年的点滴。”高月明的这席话仿佛80年的时间就像在昨天一样,回头观望时,除了能看到那个刚进酒厂的高月明之外,时光也在一分一秒地慢慢倒流。
高月明的感谢信
借《新食品》采访我之际,我想表示一下自己的感谢:
1、感谢组织核心,让我62年来没改行;
2、感谢各级协会,特别是在我退休之后,仍能让我有发挥技术的空间;
3、感谢各大酒厂、白酒企业对我的爱戴,让我有机会发挥余热;
4、感谢媒体朋友,让我有了更多学习行业的机会;
5、最后我想感谢家人一直以来对我工作的支持,没有你们就没有我高月明的今天。老伴,60年,金婚了,这一路走来,感谢有你!
记者手记 高老,生日快乐!
一得之功、一孔之见、一技之长、一品之味,这是高老在其80大寿之际送给白酒行业的四个成语。这四个成语浓缩了他80年来的工作、生活感悟。一生与酒为伴,高老说,闻到酒香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年轻了。如果时光能倒流,还想与高景炎、沈怡方、曾祖训、季克良一起,再为白酒行业“摇旗呐喊”。
几近耄耋之年的高老,以一位从业62年长者的身份伫立在中国白酒的发展前沿,像一位老中医一样为中国的白酒发展“号脉”。直到现在,高兴了还能来个二三两。借着酒劲,老人家酒话连篇,滔滔不绝,其记忆力让人瞠目结舌,慨叹这位老人就是为中国白酒而生的“酒星”。采访中,高老不断提起1966年,阿城县印证白酒烟台操作法试点的关键时刻。那时正逢大年三十,他和同志们一起过了一个难忘的春节。春节过后,又按时举办了两期全省领导、酒工、曲工、酵母工、化验员培训班,再回到家里,已是二月二“龙抬头”了。“生活的转变大多时候是因为跟现实碰了壁。”高老哈哈大笑,白酒人的爽朗性格展露无遗。
比尔·盖茨曾经说过:“人这一辈子,一直在找自己喜欢的和自己能做的,把两者结合在一起的人,非常不容易。”幸运的是,高月明老人做到了,并且还发光发热。不过,更为难得的是,他所经历的这80年,就像一本《中国白酒近代史》,记录着中国白酒行业近一个世纪以来的点点滴滴。我想,要是真能时光倒流,高月明仍愿意再次品味这杯存封了62年的“白酒时间”。
至此,让我们代表中国白酒行业,对这位行业的终身贡献者、行业的前瞻者、中国白酒行业的灵魂缔造人物敬上一声:让幸福继续,高老,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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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阿喃